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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眉语诗歌
《舟山群岛》
过了金塘门。西堠门大桥高举长长的形容词
将我引荐于你
素未谋面。这一刹那有点紧张
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个舢板
每一缕炊烟都在史志里待过
唐朝那么久
杜甫那么冷
岛屿勾连又排斥。我忽然面对你的时候
啊啊,我是没有话语权的
那些鱼掀翻鱼龙混杂的朝代
从咸腥的衣衫
脱落而出,仿佛突然而至的魂灵
向我打听它的尸体
我束手无策。它们是我身上存在过的部分
现在它静默。进入冰冷的石头
以浪花淘尽的样子
保持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朱家尖》
海上莫高窟
一枚被削尖的词总会在海风中指向什么
被月亮勾引过的潮汐
对起伏上了瘾。这沉潜于地球的大坑
填满沟壑
风从海的远处生成
不断涌来,带来更多的咸涩
听得到有人在空空的贝壳里呜咽吗
像埙
它熟知内部的山峰
死于一场旷世的撕裂
鱼死于鳃。水死于海
真理死于真相
携带力量的风,用勾心斗角的深洞
测试命运。出海的兄弟
我是你岸上的灯
《探海》
不能抱怨天气。站在真正的海洋面前
你会忽略风雨是冰凉的
我愿意春天牵着我的鼻子靠近你
顺势将我的大海
倒进你的海里
像我痛哭时顺势扑在爱人的怀中
软绵绵的铁板一样矛盾又统一的沙滩
复活的海子能从漩涡飞起来
他一定认得我,老朋友一样
把手伸出来
他幽深的心脏,让人恐惧又向往
《看海》
冒雨看海的人都是疯子
我也不例外。不能把脚丫伸进它的
哪怕是表象的漩涡。即使进入
谁搅动谁呢
我在它的边缘,不过是转瞬即逝的
一朵浑浊的小浪花
晚风轻轻一吹就退潮了
而我够不到它的中心
在深黑的海洋
那里一片蔚蓝,真正忧郁的蓝色
在海洋的中心。即使够着
如果不是台风,飓风
如果不是海难
如果不是命运的帆折断远方的桅杆
如果不是意志折断一只船的经验
如果不是朋友要在大海里盗取海水
而“远方的火焰正把守海水
他带着他的伤
他要在火焰中盗取海水
用一生才能回来”……
谁能够得着大海的中心
自己的灵魂
《出海》
沿海多雨。等待出海的渔民
心情比天气还焦急
他们捕捞海,而乌云
提前撒下密集的网
他们赶海,也像四散的鱼虾
他们咽下鲜味,也曾被生吞活剥
大海用灌满海水的笔在显影纸上
记录下生活的有形与无形
坐在海风里结网的人是错综复杂的
他往返于潮湿的膝盖和向蓬山
向一味草药
用一生下跪
《燕窝山笋礁》
一枚孤立的词。起伏如斯
而你是被海边缘化了的二难定理
像里尔克的豹徘徊在伟大的意志间
但不昏眩
风和海水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
他们不知道该把你
和时间放在一起
还是利用千疮百孔来刺探你的底细
中毒的鱼冤枉过你的胃
泛着黑色泡沫的海的女儿
背叛了它的作者
幽灵一样游荡的木板漂来梗概与结局
老人。儿子。儿子的儿子
在风暴的中心,使海复活
而鸥鸟尖锐的叫声习惯了在暮色里送葬
那被摔回的贝壳,沙,线条流畅的
马林鱼的残骸——
看啊,命运出具的这么多昂贵的证据
哦你黑夜的烛台
“众生在烛台上燃烧着孤单的火焰”
东南风从海上刮来,将死亡
往岸上推了推
推进人群中
你静立,默哀,海水再一次扑上来
撕扯又松开你
《煮海》
来了又去的涛声拖走你的思想
留下影子
像时间的海风吹掉白天,剩下黑
身旁的房子是黑的
屋顶上乌云尖利的盘旋是黑的
机帆船熄灭的声音是黑的
屋里,你摸到的孤独是黑的
黑色的大海伸过来的爪子是黑的
死神托举的尸体是黑的
船舷是黑的
你的三岁的孩子掉下去的时间
深不可测
舀着黑黑的海水喝
就着黑黑的海风吃
你是“那些不曾生活在你的时代的
人们具体的延续
而别人将是(现在也是)你在尘世的不死”
这是祖先的大海
你生命中不可遏制的悲喜交加的大海
《遥望海平线》
那些携带了人类命运的泥沙俱下的河流
涌入大海。结下不解之缘
海上能看到的,必是途中所经
深似海
那些诱惑过我们的
站在海市蜃楼的迷雾里,它消失
掀起并用哲学的浪
打翻你
在海上开辟道路是虚妄的
望海亭在晨光里用洁白的海鸥远眺
睫毛上落满忧郁的
黑色风暴
超果寺合掌诵经
将破折号的海平线
试图解释为悠远的钟声
它推开谜团
牧海的帆将黄昏卸下来,泊在岸边
像安静的寺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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