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 文 / 王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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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计划节日要出游的,可爸爸告诉我:2号必须回老家走亲戚。堂弟家添了宝丁,这脉单传总算有后了,爸说你故去的三伯地下有灵,定也要安心的。可是爸爸身体欠佳,术后虽有一年半了,但体质没有从根本上恢复过来,前两天了偶染了小感,就虚弱得不成样子。因此这次让我带妈妈回老家去,出游的事也且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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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搬到新区住,一路向南,离老家越来越远,来回一趟足有150公里。路上我对妈妈说,要是从前,骑着毛驴回娘家,怕是天黑也回不来的。妈妈笑着说,再远也要回家的,村里人笑话是小事,长久不回去,人见了都生陌,就没根了。这个“根”字,倒是让我感动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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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是贵客一样,被亲人们接到三伯小院。院中那棵我小时候爬上爬下的歪脖子枣树,还是老样子,十几年了,没长高也没长粗,然而看上去,却是老了许多。三伯母说,老了吗?今年还结了三颗枣呢。然后说起我小时候淘气的事。爷爷在的时候,这棵树是分给三伯家的,到了秋天,诱人的枣结满枝头,因为枝上有刺,树爬得,枣却折不得,我就拿了杆子拍,结果心疼得三伯母大骂,把我妈都气哭了。妈妈在同院的屋里忍着不吱声,当然也少不得再骂我一顿。第二天我看着三伯一家出门了,就拿石头敲碎了他家的玻璃。偏巧三伯回来拿什么东西,看到后什么也没说。他心眼好,印象中很爱笑,一种很和善的、实在的笑。我母亲在嫁给我父亲前,开始是要介绍给三伯作媳妇的,没想到妈妈主动对媒人(妈妈的爷爷)说:“我看上的是他家老四(我爸爸)。”--这在当时大概是很前卫的吧,爷爷都吓了一跳。我看过爸爸年轻时的照片,那时的确太帅了,标准的四方脸,浓眉大脸,头发明光明亮,特别是眼睛,炯炯有神。他和妈妈是同校,而妈妈是学校乐队的,也算有点儿名气,相互间认识,但没有交往。妈妈的爷爷与我的爷爷是忘年交,那一年,两个人一起喝酒说起了这事,我爷爷说老三也该成家了,让他们见见面吧。回家后老姥爷对妈妈说起这事,没想到妈妈当时就说了那句话,现在谈起来,妈妈都觉得自己很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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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常说三伯母个性强,对外人从不说一声苦。我三伯一生多病,干不得重活,家里地里,三伯母像男人一样担起了一切。她连生三个女儿,尽管村里罚了很多钱,她心里依然不甘,终于有了第四个,又躲在我家生了,这回是个男孩,当时就哭了。这孩子就是我的堂弟,他上初中的时候,三伯去世。他继承了母亲个性刚强的性格,上完大学,去年参加工作,不久结婚,今年又添儿子,伯母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但是,我看到,她老人家的头发,基本上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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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如今苦尽甘来。我的三个堂姐都嫁了很实在的人,通俗的说人都比较老实,不像我二伯家的三个女儿,三个离婚,因为那些男人们个个有本事。我妈总结起来,认为是“老实与不老实”的结果。2号三伯家办满月,只有我二伯来了,二伯的三个女儿和二伯母都没来,我大伯母说,他们羞呢。我心里酸酸的,其实我懂二伯苍老的眼神,那么无奈,又那么的勉强。现在看来,一家的稳定,对老人来说,就是最大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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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母很厉害。既然厉害,当然凡事是不讲理的。当初她家西屋,三伯与奶奶同屋,住两层的北屋,也是正屋,大伯老大,则住东房,我家老小,住南屋。这么一个院子虽比不得山西的什么大院,倒也有点像北京的农家四合院,在这样的院子里生活,事件可以写成一本书。一次因为我坐在爷爷的脚上荡秋千,二伯母看到了,就指桑骂槐,说二伯没本事,自己的孩子才不讨爷爷欢心。当下爷爷就生闷气病了,不久离开人世,那次二伯发了他生平的唯一一次大怒,着着实实打了二伯母一顿,二伯母先是还手,毕竟不如男的,最后还是告饶了才罢。在我奶奶又故去后,在市里有工作的二伯与我家都搬了出去,这老院就只剩下两家了,随着儿女的长大,出嫁的出嫁,出门的出门,昔日热闹多事的地方,除了树上的麻雀突然多起来,院子反倒更加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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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清静的原因的吧,再加上上了年纪,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化作云烟去了。大伯与三伯家同院,虽然做不到相互照顾,磕磕碰碰倒也相安无事。这次堂弟家办喜事,大伯招来了所有儿孙,与我父亲同岁的大哥当主管,二哥当主厨,儿媳们配菜的配菜,洗涮的洗涮,孙子最小的也比我年龄大,如今也都可以独挡一面了,分工干活,也豪含糊。我听大哥分配,干了一个比较清差事--迎接亲戚,虽说好多面孔不太熟悉,一说出来,就知道谁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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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回的时候,落下偏瘫后遗症的母亲,执意要到我家小院去看看,可是门锁已经锈死,怎么也打不开,只要作罢。其实我已在空闲的时候,找了梯子翻墙而入。入目满院杂草,有的居然有半人多高,九棵桐树都远远的高过了二层堂楼,院子内的小道已经找不到了,走廊的水泥地面,居然有两三处也拱出了很高的小草,那边砌起的小菜园,落满了枯枝烂叶。我收拾了一个小时,累得腰都酸了,才疏通了水沟和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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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九矿有个单身职工,经二伯介绍住到这里,每个月交5元租金。当时爸爸应下了这事,妈妈有意见,说是20年的房租也不够修一次房漏,爸爸说,你还指望这发财啊,就当是请人看房子了,有人住,房子就有生气了。果然住着几年,每次回老家看看,小院总是干干净净,在西侧这人还开了个小菜园,房子也不漏雨了,室内充满温暖,早没了丝毫潮气。可惜这工人两年前退休了,房子也空了下来,年前下了场大雪,父母放心不下,催我回去扫雪,心中十二分的不乐意。一直想劝父母再找了人来住,可回到家就忘了,这次回家的路上,我对母亲说,老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找个人家住了,也不指望收什么钱,能收拾一下院子,看着房子,就行了。妈妈说你爸早说了,你找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