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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石窟
烈日。叮当,叮当,石窟像巨大的鸟巢
裸露光秃秃石头的山下,传来
铁锤打击钢钎的节奏,声响
七月流火, 石窟里透不进一丝微风
三五只蚂蚁,成倍举起体重石头的男人
高举铁锤,震裂虎口,在岩石上凿出窟窿
叮当,叮当,岩石上,火星四溅
尖锐的钢钎,钝了又磨,短了又换
一寸,一寸,用铁的粉末战胜石头的粉末
一尺,一尺,竹竿垂直,伸长,钻入岩石
壮岁的男人,用凉水冷却发烫发红的钢钎
石头的血液粘稠,洞口流出,一条浑浊的小溪
成箱的火药,小心翼翼,填塞窟窿
导火线牵出石窟,点燃——
绝壁倒下成吨成吨的巨石,飞弹,沙土
蚂蚁们,在巨大命运的裂缝下面,偷运石头
*故土*土窑
厚厚烂泥密封的碉堡,顶盖。黑夜冒出明火
冒了一个星期的白烟,烧了一个星期,这些
被煤火烧红的石头,这些被烧成龟裂不堪的砖头
糍粑一样的煤饼放出火焰,统一烙下了黑鬼的手指、手掌印
或者独立,或者骨肉不分。像魔鬼地狱里凝固的铁饼
没有什么比喻比它更能说出刚刚熄灭的火焰
掀开土窑,内存的冲天热浪,一瞬间
在炎日里,火山一样,逃窜,四散
哦,油亮的皮肤,大哥,大嫂,黑鬼们
比一块块高温的石头更加坚硬,纷纷
似扑火的灯蛾,前赴后继,跳进窑窟里
这瓦窑四壁镶嵌着烧不化的砖头。釉彩恰似古典稠血浸渍
没有哪一种火焰的颜色可以与之媲美,与之抗衡
它比陶瓷更耐久,不被烧烂。它比钢铁更坚硬,不被熔化
它烧透了一茬一茬成熟的季节,成堆的石灰,白银
哪怕一块无比丑陋的石头,轻,膨胀,微微变型
还有它那被烈烟呛烈火熏浑身皲裂的脉纹——它燃烧的美,令人颤栗
哪怕一丝微风,甚至没有一丝微风,在白晃晃的
烈日里,这些被世世代代传承的祖传秘方烧得炉火纯青的
石头,你也能从这里听见他们内心爆裂的,轻响
没有哪一种收割的响声听上去如此动感,真切
他们是真正,清白的骨灰。这一口一口土窑,已被
替换,遗弃,可能还在冒烟。黑鬼们,像小鬼的舞蹈,越陷越深
挥舞着,满脸漆黑的釉彩,从瓦窑里跳出来……
(背景。麦子,轻了,熟透了,——颖壳炸裂,麦粒飞迸火星
黑鬼门放倒一望无际的麦浪,将又一个齐刷刷的秋天送回娘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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