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年华（合帖）

哑榴

献诗


一尾蓝色小溪
从骨缝穿过，从心脏穿过

一尾灵魂
像小鱼儿

一尾小诗
将小鱼化身为小溪


2116.10.1

疼之雪，痛之冰

       ——给菩提叶

疼之雪，痛之冰
一句问候只怕融了你
我踩着漫天的白
一步雪，一步痛
一步死，一步生
一步冬，一步春
等我踩碎这皑皑大地
叶子啊，泪己穿胸
一场大雪还在封冻


那些诗芽还在，似你的灵魂。叶子，因为你的痛
我不敢说春天，花朵
那些蜂蝶之舞，仿佛离你很遥远
夜的温度还在持续下降
你的痛，还在一寸寸加厚
而我的疼爱，仍在千里之外，一步雪，一步冰
一声一声，如春芽的呻吟


2016,9,10


钓湖


静，将目光
凝聚一点
碎浮,点动

鱼在河里
鱼在窝里
不知道哪一条大鱼
游过来
不知道哪一行诗
游过来

白云的静
在蓝湖里浮现静物
白云白鱼肚
白鱼却在游
成群结队游过去的
都是不吃钩的老神仙
那些沉鱼落雁的美游过眼前
不知用什么饵料来引诱
我的诗句从眼前游过去
向我伸出摇摆的胡须和触角
我没有词语伸手可捕捉

如此浩淼的湖水
像一个人静静享受
明晃晃的太阳
只想告诉你，狂喜的
告诉你
看不见的诗句
在咬钩

2013-10-19

神水，鱼


文/哑榴


藏着四季的枯叶
厚厚的恩情
深了，浅了
缓缓变色，又悄悄融化
一个与枯叶有恩
也有仇的人
不断捞起风中
掉下的方便面袋
矿泉水瓶……
他认为
都是自己
不小心掉下去的

即使日子
像一片枯叶
他感到
自己就像一尾鱼
每天在神水里
洗亮鱼鳞和骨头
还有内脏
包括自己的鱼唇

这是生我之水
决不能让它玷污
哪怕是容纳像自己
这样一片枯叶
最终，他
将灵魂，留在那一泓清澈

窝

河岸的老槐树下
有个野鸡窝
他垂钓的地点也是如同
野鸡窝一样温暖，凌乱
流水里的鱼窝
居住着
他一见钟情的灵魂
那条大鱼
一直躺在窝里。他想
这一生，除非将自己
这条大鱼
钓走，此窝窝
还是每天要来
蹲一蹲
此刻，秋风吹，野草黄
黄的还有他的枯发
被河风沧桑的脸

血鱼



每次经过菜市场
大白鲢鱼被摊开在光滑的地面
触电般，反弹，上帝的婴儿
用尽吃奶的气力，最后一次跳到
水面一样的高度

挣扎，浑身缠满网状的血丝
这些鱼是多么新鲜啊
一定是野生的吧

直到这个早上，无意间
看见一个不起眼的动作
谋杀者将一只被宰杀的兔子涂满鱼身
不断用杀死的动物的鲜血
涂抹剩下的大白鲢鱼

像闪电，掠过脑际
仿佛人们身上统统
涂抹了一层同类的鲜血
黑色的鱼眼统统变成杀过人的红眼


2012,9,11.整理

血鱼



每次经过菜市场
大白鲢鱼被摊开在光滑的地面
触电般，反弹，上帝的婴儿
用尽吃奶的气力，最后一次跳到
水面一样的高度

挣扎，浑身缠满网状的血丝
这些鱼是多么新鲜啊
一定是野生的吧

直到这个早上，无意间
看见一个不起眼的动作
谋杀者将一只被宰杀的兔子涂满鱼身
不断用杀死的动物的鲜血
涂抹剩下的大白鲢鱼

像闪电，掠过脑际
仿佛人们身上统统
涂抹了一层同类的鲜血
黑色的鱼眼统统变成杀过人的红眼


2012,9,11.整理


与阿黛同题《幽谷》

石丛。睡在那里
寂如深井
唯有相思，月
可以探望
顺着一架月光之梯
爬出井口
相思，只是一小朵浪花
从悬崖，溅落
在更低的
故乡——蛙声一片
2016,9,25

flyfly。（5）

她说：flyfly。我不喜欢射击，那样不美

想哪儿了
这时我是一只鸟
穿过的地方，并不是空无一物

鸟儿没有想得太多
穿过花枝。空中
传来一声鸟鸣

穿过的地方，总有一些
落花。鸟儿不懂得为什么
穿过那里，偏偏朝那里射出
就像自己也不懂得为什么
爱在美人里，倏忽
发出一声类似的
鸟鸣

2016,3,28.

风干的岁月



世界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一次次被风卷进去，响起水声
站在镜子外面
那人，栉风沐雨

听水声近了远了
一个背影带走落花
看日子深了浅了
一条河流被风刮走

风平浪静的日子
那一面镜子有了裂缝
水声走失。那人一瘦身
滤干肌肉，多余的脂肪
跌落在一片河床之上
霜侵，雪染，野花作伴
这风干的岁月
无人知晓


2016,8,26

死人

从河里钓上来
一只破袜子
破帽子
破靴子
大小罩杯
女人的三角裤头
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毛发
像刚出生的婴儿
……
终于，钓上来
一只骷髅
我的鱼钩被他的牙齿死死咬紧
差一点折断了我的鱼竿
他一个劲儿跟我说话
他说简直是地狱啊
这人
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都往河里扔
我愕然
远处的城市行走着一具具僵尸
想不到这个死人还活着

朵儿

——谨以此诗献给阿黛

经历过水，黛色的水，蓝色的水
河流里黑缎一样的水
湖泊里蓝绸一样的水
在丝绸之上，走神。一针，一线
绣出星空的版图

针尖滑过刘海
黑绸缎里镶嵌各种颜色的棉线
你在黑水里绣出红梅花
你在蓝水里绣出江南的粉桃花
你在月下的一隅，锤打婴儿的尿布，漂白
光洁的诗句。你的第一眼
硬生生伸出那么多少女的触角

一律，那么艳
黛色是比绿荷更古老铜绿的幽深
栖息的白云总将花蕊托举出水面
白的？黄的？红的？……
蓝色是比天空更瓦蓝瓦蓝的窟窿
躲着，停顿，一些不俗的诗情
红色的鲤鱼，穿过深井的内壁，不知去向

起风的，日子
你总想捞出水里的丝绸布
时光之水流逝。抖开，那些
死寂的，尘埃。细小的花蕊
在浪尖上，尖叫


2016,9,18.


起身去了另一个半球


月不说话，无声地白着
也无声地柔情着
用骤然降落的霜
感化大地万物

连沙滩也白了，白成了
春江花月里的一句诗
连夏日滚烫的砂砾也懂了
悔成了一弯秋水

夕阳的火气顿然消失
傍晚，与长河饮了一瓢
起身去了另一个半球
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万物却都睡了
怀抱着月的圆梦睡了



2016.9.26

填空



填好空
等待——
下课

填好空
所有的明天都是空格
选择一些空格
填上热爱的心情
剩下的
空着就空着

填好空
填好一个
那个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填好一个
很多年就过去了
填好一个
等待，不用评分的答卷（有人不慎填没了一生

还有很多明天
很多空格
空着就空着
等待下课——
有人说墓穴是最大的空格
我提前为自己写好悼词
写好了就不再改
剩下的日子
空着就空着
要不再填一首《幸福》的诗歌

2015,11,7.
《面对追问》

时间的枯骨
一次次被鲜活的包裹
颅骨。包括那些死掉的念头
裸露在潮湿的空气里
闪现出不屈的光芒
狂风在问
雨水在问
雪在问
一次次
断裂
像皮开肉绽的花
在疤痕之上，圆满出
伟岸的树


2016,7,17

涂改夜色


原来，星星是橡皮擦擦出来的
曾经的山盟海誓
被海水渍透

捞不起
即使捞起来了
又怎能涂改，多少千疮百孔的曾经

月光擦着，小心翼翼
湿漉漉的黑色苔藓，凸出暗礁
从海平面之上


2016-8-9

一种彻骨的寒冷，叫冬天


曾经，在一场大雪里跑丢了
一只童年的靴子

那一只冻得通红的玉足
这么多年，总感觉被积雪包裹

后来，我的另一只靴子也丢了
在一场人情冷酷的风月场所

一步，一步，踏着人性的薄冰
赤着足，没有谁扔给自己一双暖鞋

在这个冬天，我看见一大群
赤足奔跑的鸟儿，和我一样迷失

在风雪大街。总想找回
丢失的，靴子

像


虚拟一块石头
悬空砸下来
荡开激流，和浪花
这时深渊沸腾了
虚拟风，风是石头
石头也是风
风从空中砸下来
溅出，一只蝴蝶，一朵浪花
比浪花飞得略高一点
蓝色的涛声里
蝶
更像一条鱼
鱼
也更像一只蝶


2016.5.20

虚设


蓝色的海，白色的风帆
美丽的海岸线，一个彼岸
我只是鹅卵石在沙滩上
改动的，痕迹——
虚设一个处子般的生命
填充一个我（美丽的城市，别墅）
虚设太多的诱惑，和欲望
填补不了我的内心
我只是鹅卵石在沙滩上
拼凑的，图案
被海风吹拂，被浪花篡改
我只是自己虚设的，一场
梦幻，或者一个传说

2015,11,6

山路


一条长长的蚯蚓
我只是行走在蚯蚓内部的泥土

山有多高，蚯蚓有多弯
山有多险，总会有月亮爬出来

天上飞的，总会栖息在山谷里
我没有翅膀，肉身爬过嶙峋的山风

记忆，和足迹
只是一些苔藓，光滑的石壁

2015,11,6
一场雷雨


只是一个借口
雨点并未洒落
我却在雨水里逃逸，不知去向


2015,6,12

光打在纸上



有了一丝变化
形成一个竭色焦点。圆圈
光继续不动声色
打在纸上，——
纸有些受不了
纸被烫伤了
纸被烫成了窟窿
光继续着
纸冒出了烟
燃烧起来
少女一样跳舞
她被光烧得一丝不留
赤裸裸脱得精光
光笑了
一如继往打在纸上

假牙

第一颗门牙掉落
伴随鲜血滴出
疼痛之后
我就成了那粒，新月

接着又换了一粒，一粒
排列整齐的，青春

漏风的日子
被一粒假牙嵌入
舌头总想推出
这外来的，异乡人

与假牙们合作
嚼碎坚硬的生活
面对鲜血淋漓的现实
到处是抚摸肿睑的人们

岁月松动，龋齿无可救药
我在诗行里安置，假牙
自己，也曾被打假
在那个被拨掉的，空位


20150108。
爱上魚


爱上魚
爱上一条鱼身上的恩典
为一尾魚寻觅水草的宫殿
生养魚之云，之水

河流，是鱼之父母生育了魚
美丽的女儿
滴血的河流
游入魚的体内
爱上魚
你就爱上生息鱼之河流
河流是鱼之父母

爱上魚
自由之鳔
鲜红之鳃
著水之鳍
水流里的蝴蝶
她的飞翔，无与伦比的美
草是爱情的食粮

你很想杀死一条鱼
却无法背叛一条河流
你几次举起魔鬼之刀
都放下了！——
爱上魚，你说魚你走吧
而你，只不过是一株水草
像魚一样，与河流有恩


2016,10,2


触


向天空攀，卷须抓紧春风里
枯枝。蛛网里的落叶。甚至是风中刚刚落下的
草尖的露
将一把疯长的嫩草
捆成叫苦不迭的麻绳
给含苞欲放的花蕊,下
紧箍咒
沿着树干，闪电般爬上树冠，翘起嘴角
试图缠住一只路过的蝴蝶
这些螺旋中的触须
在人们不可企及的高度
垂
直
降
落
沿着口里吐出的蛛丝，织网。下一步，下一步
下一步呢

病马


马首向东，马尾向西
马在嘶
马在叫
马在原地掉头
掉来掉去

马儿想起以前
看见哪儿草肥，就掉过头
时而奔跑
时而停下来慢悠悠吃草

马首向西，马尾向东

马终于瘸了
卧槽不起

腊鱼咒


吃水草，螺丝
吃自己的同伴

刀俎分尸，放血，腌制
在屋檐下晾干，久了

等着，等着
被填充一群饕餮的饥饿
被咀嚼，翻身拆骨，化作鱼刺一根

可怜！冷落了豪门的宴席
屋檐下的馋猫
慢慢对自己也失去了兴趣

一具木乃伊
体内的盐被又一个春天打湿
油烟熏黑，煤气中毒，生了蛆虫

连点一把火，也看不见一滴火星
这世道，将活鲜鲜的一条河流
糟蹋成什么东西？……

一个冤魂说：“垃圾。”


2014,8,8

蟋蟀


人迹稀罕
淡忘的旧居
被风雨模糊
野花的气息
唱着，唱着

一只千年之前的
蟋蟀，潜伏
在一片枯叶
一堆乱石
一截旧墙
它埋伏着
向你发射一束弧光
它击中了你
继续打击一种乐器
一种声音
叫你缴械投降
凝听它的招魂曲
储满圆月的，瓦罐
轻轻一跳
没入草丛
偷走你的灵魂
直至杀死了你

它埋葬了你
到处是迷人的墓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