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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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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3 01: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果果 于 2010-8-13 01:11 编辑

砍柴旧事
   果果
      人到中年后会变得特别怀旧,儿时的许多经历和往事,常像一幕幕电影老在我的眼前放映,而又挥之不去。如果有人问我对童年的记忆最深刻的事是什么,我会不加考虑,脱口而出,是拿着柴刀上山砍柴的日子。那些有关砍柴扛柴的日子,总是点点滴滴难以忘怀,砍柴也永远成为我对那个年代的一种情结。
      元杂剧《刘行首》中“教你当家不当家,及至当家乱如麻。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段道白,道出柴是开门七件事中的第一件,可见木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在我生长的山村,那时没有电也没有气,家庭也都是大家庭,少则六七人,多则十多人。做饭得大锅蒸,炒菜得大锅炒,煮猪食得大锅煮,每到冬季还得用柴来烧火取暖。那时灶是土灶,灶洞很大,用柴量也就很大,烧一次火要用一大抱柴,因此家家户户都要上山砍下大量的木柴。哪家的院子里放的柴多,就说明哪家的主人勤劳,脸上也光彩,而没有柴烧是当时让人害羞的事情。
       那时大人要到生产队挣工分,砍柴这个光荣的任务自然落到我们这些十多岁的小男孩身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砍柴便和大人种田一样,贯穿于我们生活的年年岁岁,日日月月,是读书之后的一门必修课,也是一种自觉的劳动行为,不需要父母的分工和安排,放学之后便会在背后腰带上插把明晃晃的柴刀去山上砍柴。上山砍柴,虽然很累,会流汗流血,我们却常乐此不疲,情有独钟,而且还不时引以为荣,有一种暖暖的甜甜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记得第一次砍柴,是放学后到村子对面老尖山上最近一处叫“引火坡”的地方,同伴都是些家族弟兄。因人小,去不了远的地方,砍不到大的树做柴,只能在近处砍小棍子柴,我们叫砍毛毛柴。到了砍柴地点,大家总是要争抢好的树木,在远远的地方就指着看到的一丛丛树木说那是我的这是我的,似乎以谁先看见谁先说出来就是谁的。之后各自为阵向选定的树木迈进,砍开、砍掉树旁的藤蔓、小树、杂竹、刺丛。为砍足一捆柴,不得不似鬼子抢山头式的,这边砍上几根那边砍上几根。也为砍到一棵好柴会钻进一丛丛刺篷,不小心被荆棘抓得遍体伤痕淋淋。捆柴似乎很难,几次都没捆紧,是大一点的一个堂哥帮捆的。那次是用拖柴杆放在肩上,拖着柴木下山,拖到稍平坦的路上才把整捆柴放到肩上扛着回家。
      上山砍柴的日子,常常是呼朋引伴而去,三五成群地,只要听哪个伙伴说哪座山上哪个地方的柴多柴好,就会一起去朝那地方走去。有时邀不到伴,便独自上山,习惯了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和恐惧。老尖山一带的四角箐、大坪滩、蚂蝗水、一碗水、干冲子、水冲子、小横路、铜房箐、松华家地头、仙美家地头、梭土坡、中岭隔、官门箐,杨梅山一带的大坡头、仆拉冲、大毛冲、西甲冲、小偏岩,石头山一带的松树冲、大冲子,只要是灌木林发达的地方,不论远近不论山高路滑,不论涉河过坎,也不论是悬崖还是荆棘丛丛,都是我们经常砍柴的地方。
      当到达砍柴的地点,选到如意的树木,左手握住树干,右手紧握柴刀往离地面约两三公分的根部砍,几刀下来,一棵棵几尺高的树木在连拖带砍中被轻轻放倒。树干砍断之后就是修柴,剃去所有枝丫再把树干一段一段地截断,熟练之后,所截的柴往往是长度不差一二,整齐划一,这就是功夫所到之处。估计砍到够自己肩扛的时候,开始理柴,把东一堆西一堆的柴集中到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如没平坦的地方就拷上两棵桩挡住柴,用两根藤子或柔软光滑的树条席地而放做捆条,把一根根的柴往上堆砌起来,光滑而又挺直的放在外面,如果过粗的树得劈成两半或四半。柴理好之后便是捆柴,把捆条枝梢的那端扭揉成一个扣子,把另一端穿过扣子,然后用脚踩住扣子往前蹬,双手却紧抓捆条在扣子的地方旋转扭揉到一定程度插入柴中。直到大伙都把柴捆好,才一路扛着柴在跌跌撞撞的几次歇肩歇脚的喘气中往家赶。
       家乡山大树多,森林茂密,灌木从浓,树种多而杂,成百上千种,有叫得上名的也有叫不上名的。砍柴是选树种和材质的,首选的树种最好是栗木,栗木耐烧耐燃,炭红火力又旺,很受砍柴人喜爱,比如白栗树、铁栗树、黄栗树、山板栗树、甜叶子栗树、麻栗树……其它如大白花树、红果树、野胡椒树、箐沙汤树……一般不砍那些水分重、坚硬的,因为扛回家费力气,比如毛木树、野八果树、小杨梅树、多依果树、粑粑叶树……还有那些木质泡软、不耐烧、炭火黑无火力的也不砍,比如泡胡芦树、泡黄心树、马嗓管树、野核桃树、炸木号树、冬瓜树……砍柴的树一般以笔直光滑为好,弯扭的树没人喜欢砍,因为弯的树不好捆不好扛,纹理扭曲的大树不好破不好劈。
      砍柴的山路荆棘丛生,要过宽窄不齐的田埂,要过小河过独木桥,要过徒坡过草滩。山上常有许多的毛毛虫,那东西非常的讨厌,一不小心被刺到皮肤上像火燎的一样,奇痒难受。还有一种树叫漆树的,会散发一种过敏性的汁液,皮肤不好的人,砍到这种树,就会皮肤过敏,浑身奇痒不止。如果是遇上黄蜂,那是既可怕又刺激,被蜇了自然是活该倒霉,而捅马蜂窝是件既惊险又剌激的事儿。春夏之季砍柴最怕踩到毒蛇,什么眼镜蛇、菜花莽、金竹蛇、金环蛇、银环蛇都能经常看到。当然凡是遇到蛇,我们都会蜂拥而上,有的举着柴刀,有的抬着棍子,三下五除二将其共诛之。
      多数日子砍柴只能找到刀把粗的树砍料子柴,当然,进山越远越能砍到好柴,有手臂粗的、有小碗粗的,那就砍成长柴。砍长柴时,一捆柴多以四棵以上为好,少了柴没法捆紧,更主要是扛着伤肩膀要力气人受罪。有时能砍到一棵就够自己扛的,便会欢天喜地。
       砍柴的日子是其乐无穷的日子,可采花摘果、下河捞鱼、溪中捉蟹,追兔子掏鸟蛋、水库中游泳。在春季上山砍柴,可以拾到美味的磨姑,如青头菌、奶浆菌、刷把菌、大红菌、一窝蜂等,会穿成一串串地提回家。在夏季上山砍柴,满山摘野果,吃得满嘴流汁,如杨梅、山桃、野樱桃、野葡萄、多依果、野草莓,野马桑等,其味或酸或甜、或苦或涩。在秋季上山砍柴,可以吃到山板栗、羊腰子果、羊奶果、野棠梨等,还要装满口袋带回家。在冬季上山砍柴山,那就会烧一堆火烤红署、烧洋芋、炸玉米花,或到生产队的田地里偷荸荠吃,吃够了才风风火火动手砍柴。
       砍柴必须有一把好的柴刀,因而我们这些砍柴人对柴刀是非常珍爱的。砍柴的刀我们叫弯刀,刀尖是弯的,这样刀口不容易砍到石头之类坚硬的东西。好柴刀一般钢火好,砍起来一刀下去刀口吃进非常深,省力省时又不伤手臂。那就是砍柴前不能够偷懒,砍柴的刀必须经常磨,使它保持锋利,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山村中每家都有一块很硬的好用的磨刀石,每上山之前都要看看刀口锋不锋利,钝了总要细心打磨,直到光可鉴人,确实锋利,才小心地收好。也会常常在砍柴的路上,砍几根站立在风中飘摇着的草干试试,如能轻易地把草干砍断说明刀锋利了。
       那时山村的学校没有什么班费,学校每年都会组织一次集体上山砍柴,把卖柴所得的钱作学校的班费。当学校停课上山砍柴时,可谓人山人海,浩浩荡荡,深山不再寂静而充满了喧哗。大家站在山坳上,畅快淋漓地齐声向深山大吼一声,山沟沟里立即会久久地回荡起幽长而亲切的应答,仿佛天籁之声绵延跌宕,鸟儿惊恐地飞出树林,飞向远方。到处发出的砍柴声回荡在空寂的群山之间,那声音显得美妙无比,而且富有节奏感。当然手脚快的男生砍完自己的柴,常得去帮女生砍柴,帮女生捆柴,待大家都完毕了,才一起往家赶。大家扛着柴在蜿蜒崎岖的小道上行走,活像一条舞动的长龙在山间盘旋,大山便成了欢快的乐园。
       一次砍柴就是一次磨难的经历,每次砍柴我们的手脚总被荆棘刺破刮伤,或翻陡壁摔伤,或被马蜂蜇伤,但更多的是被刀砍伤。我的左手拇指上至今的两个刀疤,就是当年劈柴时留下的纪念。在山上受伤可不会哭,都会将一种蒿子叶揉碎了敷在上面,可以止血,稍微打理一下照样砍柴照样把柴扛回家。有一次去砍柴,尽挑大根的柴砍,当瞄准一蓬粗大的白栗柴钻进去,突然额头上接连被马蜂蜇了几下,惊叫中提着柴刀连忙逃之夭夭。伙伴们纷纷赶过来用树枝作掩体返到树丛仔细观察,果然一窝篮球般大的黄蜂窝挂在树上。尽管我的头疼痛发肿,但丝毫掩盖不了大家欢呼的气氛。也就在那天晚上大家把黄蜂窝弄下来,移栽到我家屋后的梨树上,待到吃新米的时节那些蜂蛹成了几个同伴家上等的好菜。
      小学毕业那年,学校为了筹集毕业的聚餐费,限期课外每人交若干公斤柴到学校,便连续上山砍了几天的柴。有一天我们男男女女几个同学柴没砍到一半,天空竟然像锅底似的黑了下来,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一道强烈的闪电从离我们不到百米远的灌木丛一划而过。电火所到之处,一棵很粗很高的老树被从头到脚剥去了树皮,也劈下了两大枝树杈,我们若向前多走几十步,就在劫难逃了。大家在惊吓中匆匆砍来树枝在一棵大树桩下搭起雨棚,以便聚在一起暂时避雨。而雨过后太阳已落到西山底下,只好匆匆收拾柴禾,在一路露水和泥泞中下山回家,也不知摔了多少跤。没到半路天就黑了,家家的大人已出村口沿山路一路呼喊着寻找而来。
      除了砍湿柴,也有砍干柴时候。遇到平时砍湿柴放倒的其他碍事的树、大树修下的树枝、大树被截下的树梢之类晒干了的,便连枝带叶捆起来。树枝是柴,树叶引火燃柴,一举两得。有时也会在山上不显眼的地方砍倒一些木质好的树叶密集的树,在山上晾晒一些日子再去扛回家。当然这种办法有时并不保险,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白费力气,成了别人现成的快餐。
      下山的路很难走,腿脚发胀。肩膀上的柴禾,压得人气喘吁。从山上扛一捆柴回家,虽然左右肩膀相互交换着扛,也总要在中途歇几次气。有些贪婪的同伴,柴扛的太多,走不到半路,腰腿膨胀扛不动了,只得仓促放下,把多余的柴不忍心地剔除藏进树丛,重新捆好再走。歇肩的地点一般是固定不变的,都是选平整宽敞的地方或是有泉水溪水的地方。把柴捆立稳在地上或靠稳在土埂上,之后或咕嘟咕嘟喝上几口凉水,或在草坪静坐片刻,或躺在草地闭目养气,那种滋味别提有多美了。歇肩的时间通常是十多分钟,若是同伴中有人掉队,时间会有所拖延,太阳落山后才会到家。
      人慢慢的长大,砍柴已从一种戏乐变成了一种默认的责任,为了砍到好柴,山也越爬越高,路也越去越远,箐也越走越深。不上学的星期天和寒暑假,只要不下雨,都必须去砍柴,每天扛回两捆柴。当晚饭后,对砍回来的那些长柴,先要宰柴,把柴宰断成两段,跟料子柴一样的长短。之后是花柴,把大的柴劈开,几公分粗的柴花成两半,更粗大的花成四半六半不等,花成两半的只要用柴刀把柴站着花就行,而对于柴刀花不开的,则要找来斧头把柴放在地上花,那是破柴。遇到难破的斧头会拿不出来,得在裂缝中打入木楔子,让裂缝涨大,一步步的反复几次,直到柴破到满意为止。
      砍的柴多了,码放在自家的天井里、屋檐下、山墙上、厨房的阁楼上、猪圈顶上,那情形,更像展示各自的战利品,也构成了农家一道亮丽的风景。一年砍下的柴总是烧不完,有的堆得生了虫灰,干得轻飘飘的,似乎一点火就能着了。到了逢年过节,遇上红白喜事,那些柴就派上大用场,当从楼上大抱大抱的放下,引得客人连连称赞,主人也就喜上加喜,心花怒放。记得一年冬天,隔壁邻舍的几个人来我家串门在火塘边烤火,我把柴加得足足的,火塘的火燃的很大,人家说把柴拆了些不用烧那么大的火,可我没听。母亲却说,柴是他砍的,又不用我们出力,随他怎么烧就怎么烧吧。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更有了一种荣耀感和幸福感。
      那些砍柴扛柴的日子,直到去外地上高中,离开了老家,也就离开了柴刀,再后来参加了工作,就一直很少砍柴了,那些砍柴扛柴的日子已象家乡村前的小河向西流去,一去不复返了。偶尔回老家一次,也少不了要对大山一阵张望:那些自然生长着的树林,连一人高的树木也少见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份葱郁了。尽管岁月磨平了我手上和肩上的层层老茧,可我的血液里依然流淌着大山的养分,骨子里依然积淀着大山赐予的钙质,感情怎么也走不出大山的那个皱折,记忆里依然触觉着那份大自然的神奇和山乡的纯朴。
发表于 2010-8-13 16: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小的时候是拾柴——平原,在大地里寻找可烧的东西!
发表于 2011-1-17 21:3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砍了湿柴还得放好久才能用啊。现在,如果山上没有了树,那是很危险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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