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赞有血有肉的生命:读薄小凉《身体志》

哑榴

礼赞有血有肉的生命:读薄小凉《身体志》

文\哑榴

身体志(诗\薄小凉)

它没有吃好的喝好的
没有睡过一天，自然醒
没有被最爱的人亲吻过
有过性侵和家暴
现在
它要扛起五十斤土豆六十斤水果
把三十八码的脚跑成四十码
这是一匹狼的身体
它习惯一边吃肉
一边挨骂
这是一个山东女人的身体
即将送往医院做全面检查
她不怕得绝症
她说：我要活到最后一小片疼
我不怕疼


一个活着，活下去是本能，活得更好也是本能。不需要深奥的思想指导。
身体是活着的先决条件。薄小凉这首诗，为我们雕塑了这样一个身体。仿佛己经没有欲望了！因为所有的欲望都被残酷的现实肢解了。
吃，喝，可以不择食，肉体还要遭到折磨。沒有人亲吻，也失去了爱情。生活条件恶劣，没人呵护，体谅。五十斤土豆，六十斤水果，跑破的鞋子，几个简单的数字，呈现出却是一个血肉饱满的生命形象。吃肉会挨骂，但如此繁重的体力劳动，需要补充体力，肉显得十分珍贵。幸好作者描述的人物，已经将美丑荣辱置之度外。一个人为了更好地活着，是不能计较得失，不能顾及体面，不能与人讨价还价。忍辱负重，才能让自己不被尘世的繁苛催毁。一边吃肉，一边挨骂，这是很有意思的句子。我很喜欢这样的叙述。该骂的人又该是谁？

本体之欲，即灵魂。爱则是对本体之欣赏，包括其欲。爱则是欲。欲望对欲望的认同。我认同这个形象，这个本体，认同她的欲望。最低限度的欲望。有肉吃，有衣穿，跑断腿也要让生命的一口气延续下去。她无人可倚，无爱可索，唯有一双手，两条腿，奔跑不停。从她身上，可以看见人性的韧度。她不是美的化身，却是将人间的扭曲，哀怨，痛楚……统统转化成拥有劳动能力的血肉，在尘世里滚动。这给习惯于忧郁伤感的诗人们带来一种启迪:活着，才是生命的真谛。继续活下去，为了吃肉可以挨骂，为了生活得更健康一点，可以忍受一时屈辱。一个的欲望可以为单纯求生而勃发出强大的生命力。视死如生，视大痛为小痛。
诗的结尾，让人痛心。这个身体患了绝症。这个身体不只代表她个人的，可以让人联想到整个社会肌体，民族血脉。
诗歌是崇高者的欲望，也是卑微者的欲望。沒有比让一个人失去生存更悲惨的卑微，也没有让一个人获得生命更严峻的祟高。诗言志，这个志，也就是人的不同等级的欲望而已。生存，也是一志，也是高于一切欲望的欲望。一个人无论志向多么远大，他的目光不能不看到眼下生存的现实，人群。离开了这一切，所谓的诗言志，就象没有影子的光，没有血肉的空壳。
生存是卓越的本能，写生存的诗因之而卓越。我欲，故我诗。我存在，所以我精彩。我疼着，因此绝不放弃。一个人的痛苦是卓越的，不只是痛在他人身上，也洞穿在自己心上。

20181228